老板的心病


　　施：我最近一直在专注地看阳明心学，有一个问题就是刚刚您讲到，从消费者的角度来讲，现在是一个企业经济时代，产品从设计到制做，再到交付，都必须要考虑客户很细微的感受。经营企业，需要这个思维。但另外一个问题是企业家自己的心如何安放？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你的幸福如何去理解、实现。用禅宗的话来讲是你这个心如何安放，这其实是当下这个企业家的心结，我认为是比较重要的问题。


　　我想问，因为您作为一个中国人，最早接受西方的心理咨询的基本训练，一般讲到心的话，中国人和西方人是有差别。中国人更多的是直觉性的思维，西方是一种理性的思维，理性的判断。中国人擅长做出一个大概的、总体的、一个定性的判断，西方人可能是从局部开始先分析，然后得出一个精确的定量化。您现在辅导这些人，基本上是中国人。从根上来讲，可以是文化的影响，也可以说是国人的思维结构的影响。如果说我们现在说这个时代是个新经济时代，对客户来讲包括他自己经营方式、经营观念的一个转化，可能都涉及到他内心的一个境界的提升，他内心的一种打开，中国的儒家讲圣人，所谓圣人主要是指道德意识，“天下万物为一体”，就是说我和你之间没有你我彼此之分，就是说我们都是一体的，因为是一体的，所以要感同身受，所以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一个推己及人、成人达己的这种意志在里面。我想跟您探讨的就是你觉得从心应当怎么讲呢，就是首先比如说为了一个使命，我觉得这个肯定是要从内心召唤。


　　或者说，什么是正确的事情来自理性，什么正确做事来自大脑，比如刚刚讲的他已经找到了什么是正确的事儿，就是因为一个企业家他最终归根到底是一个人，他做企业是他人生的一个，可以说90%以上的东西，甚至达到95%的比重，但是他依然有一个自我内心的安放也好，一个解决的问题。我觉得很多老板的累很多时候是来自于内心的累，有时候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烦恼问题。


　　张：中国的老板大多数很中国化，那就是随心所欲，他理智的成份比较少。所以我是在帮他们变得更理智一些，我是很难去改变他的，我也没求去改变他们的，我只是帮他们提炼，让他们自己意识到内心里边是什么东西。所以说，我作为“镜子”做不了多少事儿，只是帮他们照清自己，让他们觉得“我这个太难看了，我要改。”王石的第一动机就是成就动机，成就动机强的人天生就要自己干，如果不自己干，满足不了内心的需求。所以郁亮去谈工作进展的时候，说了前几点，王石就会说我知道你要说的以后几点，然后告诉郁亮应该怎样做。所以几次报告以后，郁亮积极性不会提高。而王石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非常理性，他知道不能这样做。
施：您的意思说老板要放权要解脱，就要给员工空间。但中国民营企业老板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始终无法解决信任问题。换言之，如果说对于家族企业来讲就是换代的问题。是怎么从第一代创始人到第二代过渡，从第一代创始人跟后面的“空降兵”之间怎么去处理，这就是一个信任的问题。其实领导力本身不是技能，主要是心灵的事、观念的事，在帮助企业家做这些转变的时候，您认为现在这个阶段，由对高管信任的角度上，企业家能有哪些变化，有些是改不了的，有些是可以改的。


　　张：要让老板信任员工，员工要短、平、快地帮老板解决出现的问题。要不然，我去的时候我是说我教练我是帮你个人，但是他觉得“我自己个人作为老板的存在，我的价值就是我要把企业办好”。他是有雄心壮志，或者是有野心的，你不能把他帮企业做好了，我雇你做教练有什么用。所以你开始的时候，你再说我是个人教练，包你提升个人领导力。领导力他也听不懂，说老实话。但是他或者听人家传了，或者看到我在台上讲了，或者看了我的文章，不管怎么样，他反正就是说请你了，但是到底我为他做了什么，他还是不清楚的。


　　施：刚刚您讲了一个观点，我也有同感。好多中国民营企业家被称为土老板，为什么土？我认为这个“土”不在于说企业家的服饰、或是言语，而在于思想。企业家的思想土在哪儿呢？就是一切从自我出发，惟我独尊。所谓惟我独尊，它是一种非理性的东西，大量的企业家是非理性走向理性的状态。从“人治”走向所谓的制度的一些东西，我想说这就存在一个问题，在我看来西方的这套框架，它背后是有些思维模式的，有它的一些东西在里面。假如由你来判断，你所辅导的这样一些人，比如说大致从他的心智结构，从心的角度，从您所聚焦的这个角度来讲，能不能分出一些类型来？


　　张：先说 “土”的问题，然后说类型，这很有意思。你说土就是说他还是从自己土老板、土皇帝，但是就是为了自己唯我独尊。企业家想让企业长久。我要问他们的是，过了三十年，他们带着自己的孙子或者重孙走过那个地方说：“这是爷爷或者祖爷爷创建的公司”，会感觉很自豪吗，他们有这个需求吗？有！怎么才能做到？人家说富不过三代，现在我们往往富不过两代，怎么才能做到呢？是传给你儿子、女儿最合适呢？还是传给外人最合适呢？当然这是一个伪命题，结论当然是传给最合适的人。那这个怎么做才比较好呢？那就要开始考虑了，所以现在就是说一切都要从这个角度考虑，你真的是要传下去吗？是要传下去。


　　施：刚刚说的这个，我想到一个概括，一句话就是实际上咱们试图要用一种理性的思维来完成非理性的目标，因为您刚刚讲，其实都是情感的目标，这个事情要传下去。


　　张：企业家要把自己的事业传下去，他要光宗耀祖，那怎么才可以传下去，往往土老板对子女跟对职业经理人是一个态度。中国有一个现象，这些土老板都把孩子送到国外留学，他们接受了西方的思想，回来后有很大一部分不愿接父辈的班，愿意是，第一个父辈作风我受不了，第二你做的东西很土，我也不要。他们喜欢到金融界去，他们不要土行业，所以这也是中国制造业现在麻烦的地方。


　　职业经理人就更受不了。都说100家企业，99家都是做不大的，你怎么能成为能做大的那一家呢。那现在回过来就是让他变成理性思维，就是为了你这个要传下去的，你该怎么做。我只是要问他，你现在这么做，做到现在你估计做得下去吗？他觉得做不下去。我会接着问，你觉得要怎么样？随后再启发他的内心，你当年做的时候你想怎么样；要是你现在做下属，你希望你的老板怎么管理；假如你现在换个位置，你希望你的老板怎么管。那就是这样，你觉得他们走，他们为什么走，怎么样我现在就做个调研，把东西给你。用这些方法总的启发他能变得理性一点儿，然后便得所谓不土，慢慢就是不是完全随心所欲了。


　　施：就像您所说，企业家大多是老虎型，那么再往下能不能有一个细微的特征？


　　张：我要花一个图给你。我们用佛洛依德的思维，最上面是知识，接下来是技能，这两个在水平面以上，再下面是价值观；再下面是性格；再接下来是动机，动机是最深层的。如果说类型的话，这个动机假如大概可以分成是三类的，在心理学领域里边被研究得最彻底的就是这个学说，一个叫成就动机，一个叫权力动机，还有一个是亲和动机。


　　动机是决定你的行为的最深刻的言论，下面的决定上面的，但是不是简单线性的，最根本的是成就动机的人，他关键是要做事，这个事做成功，就满足了他内心的那个东西，就是动因。满足了他的动因，他就有愉悦感。王石说的，我有突破，然后我就是实现了。类似王石这种，十有八九成就型，内心里边有压抑不住的冲动，叫欲罢不能。


　　施：中国儒家的学说里边讲的立言、立德、立功三不朽。


　　张：亲和力，就是不要有冲突，不要有斗争，他就感觉要是大家打架了，他就感觉不好了，他就希望大家都很和谐的，真是他最关注的，就是这三种。这个东西差不多是与生俱来的，而且是最深刻地影响你的行为，基本难以改变。


　　成就欲不强的企业家往往公司很难做大，你要变成大公司你主要靠权利动机。因为你要靠团队，这个时候你要想影响人，让他们做事，通过他们去成功，像这个一定要我去打的，这个主意一定是我出的，这个就比较讨厌。所以一般这个不是绝对的，你要是这个里边有70%，这个里边有30%，那就比较好，那大多数人这个里边占了90%，这个里边没有多少，那怎么办？就是说你知道这个问题，你就不要去发挥它，让这个压抑一点，尽可能把这个给提起来，但是你不能改动机，你能改行为。


　　改行为的前提是让企业家明白自己的动机，我现在做的就是让他们意识到有自知之明以后，是可以改行为的。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做领导，领导是艺术，领导就是演员。你就要做得好。那你做演员你要知道你有两种，一个是叫性格演员，一个是本色演员，你要是不知道不能演其他角色你只能做本色演员，如果可以演各种角色等同于性格演员。


　　理解培训业


　　施：以前有一部电视剧叫《士兵突击》里面有一句口号，我觉得是对于我们所做的事情是很好的参照，“不放弃不抛弃”。如果我们对中国经济全局有一个更深的理解的话，特别是和培训公司接触后会发现，虽然他们在很多方面很欠缺，但是他们热情、向上、学习的动力强烈。不要因为感觉他们不入流就不管他们，不理他们，这样做很难把自身和中国的商业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我们站在企业家的立场上，看培训公司到底能带来什么。中小民企更多的是学习，到培训公司或商学院课堂都是为了学习。而且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很多老板一开始去的北大清华，在课堂上感觉学的很不错，但是回去以后感觉所学和所做的没办法挂钩，接不上。课程挺好，但是学完后只是拓宽视野。上了培训公司的课，发现培训公司的课恰恰帮助企业了。我们写中小企业成长的故事，在这个领域里面，我们刻意地寻找什么力量让它改变，学习之后，转化的成果怎么样。我们在报道企业家的时候会额外的写他的学习，这个对很多的企业家会有一些帮助，一个成长型企业，如果他的老板很爱学习，但是如果光想着和王石、柳传志请教一下，但是很多时候你没有柳传志的境界，没有王石的历练，所以说这本杂志的定位所以我们一直在研究对于中国企业家到底什么最实在，能够让他设身处地去思考。


　　张：我看了你们《培训新势力》这一期，感觉很有意思，有新的路数，新的做法，然后有新的人来做，从新的角度进行阐述，这组文章很有意思。而对于我现在做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归纳到培训新势力当中去。我感觉我做的应该是培训的升级版，培训的未来式。我现在做的典型工作就是关注企业家。关于领导力，我最看重的就是让企业家知道自己是谁。最核心的就是要知道自己是谁。自知之明是领导力的核心。而我们现在讲领导力就是把最核心给抛弃了现在一讲领导就会想到“领导技能”或“领导艺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核心，领导自己是谁，领导的对象是谁，最关键是要从事什么事业，你要领导他们干什么，这就是所谓魂的问题。


　　施：在思八达所课程里面有一条就是帮助企业家找魂。


　　张：对于刘一秒，好多人都说的不堪，但是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听，都听过，我们这边有人听过刘一秒的课，但是听了刘一秒之后再要发展再要怎么样，再到我这来，说刘一秒的东西现在不用怎么听了，感觉这些浅了，低了。就像中国古老的故事，吃了第七个大饼饱了就认为前面的六个都是不需要的，没有前面的哪有后面的。中国教知识的教授，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刘一秒这样的能给中国培训行业带来新的理念的人在中国太少了。